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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          鬈毛 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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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        是去哪儿啦?车子怎么摔成这个样子?”    老太太的眼睛还真尖,老远就看见我了,撇开一块儿闲扯的人们,嚷嚷着迎过来。这一惊一奓的架势可真让人受不了。    “人摔着没有?……”    “年轻人哪,可得当心!”    “现在街上的交通也真成问题。”    “我过十字路口,从来是下车推着走……”    真的假的呀?那帮老娘儿们也凑过来七嘴八舌地添乱。    我没理她们,推车进了楼门。老太太也紧跟着回来了。    “唉,别管车摔成什么样儿,没伤着你算便宜啦!”她帮我扶着自行车,好让我从横七竖八的自行车中间腾出地方来,“儿子,什么时候才能让妈妈省点心呀……”    听听,我都觉得,要是不张口跟她要这份钱,倒怪对不起她的啦。    可谁又敢保险,她不会借着这事,再把老爷子和我往一块儿扯?    “爸爸儿子喝点儿啤酒吧。”    今天中午,老爷子刚刚把电视台那个破差使“赏”给了我,她就举着炒勺,从厨房里跑出来。她腰间围着蓝色的蜡染围裙,站在客厅门口,笑眯眯地看着我们。    “爸爸”和“儿子”谁也没答腔。    午饭端上来了:豆鼓鲮鱼、烧排骨、西红柿汤。老太太简直和当年在舞台上跳芭蕾一样起劲儿:她不再问我们,拿过玻璃杯,倒好了啤酒,一杯、两杯,放在我们面前。连平常只会怯生生低头上菜的安徽小保姆,都抬起了眼皮,奇怪她怎么这么欢势。    “来,为森森到电视台好好干,干杯!”    我他娘的几乎顶不住她这死乞白赖的生拉硬拽啦。可“爸爸”和“儿子”看着眼前的杯子,还是连摸都没摸。    在我和老爷子中间,老太太好像永远在扮演一个费力不讨好的角色。有时候,我真有点可怜她。别看在整个报社大院的人眼里,老太太永远是个活得滋润、性情随和的总编夫人,在我看来,她活得才叫窝囊呢。她心里怎么想的,我可不知道。不过,我知道老太太当年可是个露过脸的人物。在她认识老爷子之前,已经在好几出舞剧里演过主要角色了。她还去莫斯科学习过。当年当记者部主任的老爷子怎么擒住她的,那又不是我能知道的事啦,反正老太太因此就急急忙忙结了婚,生了我哥,改了行,心甘情愿地当“夫人”了。细想起来,她现在的活法儿也自有她的道理,当年和她一块儿的那些姐妹儿们,后来不是成了大明星,就是当了舞蹈学院的副教授。老太太要是连个体面舒坦的日子都混不上,这辈子整个儿白活啦!    想到这一层,我也觉得自己好像是有点儿“不是东西”了。——给电影票,照看;给蜂乳,照喝;八十块钱,照要。可我能规规矩矩地给老太太当他娘的“幸福家庭”的“幸福儿子”吗?扯淡!    “她有她的活法儿,我有我的活法儿!”    最后能让我心里踏踏实实的,又他妈是这句哪儿都用的废话!    跟老太太一起进了家门,我暗暗庆幸,幸好没在楼道里急急忙忙把要钱的事对她说出来——我哥回来了。他大概也就比我早回来一步,正在客厅里一边吃饭,一边看电视。茶几上摆着他吃了半截儿的饭菜。对面的电视机屏幕里,正在跳芭蕾舞,大白萝卜似的大腿抡来抡去。    “森森,留点儿神,别把鸡骨头弄到地毯上。”    老太太和小惠端着给我留的饭菜,送到客厅里来。走过电视机前面的时候,“啪”,她随手把频道换了。    “……老程,改革需要你,四化需要你呀!”特写:一个大老爷们儿在嚎,鼻涕眼泪抹了一脸。    “啪”,又一下。    “马克思主义哲学最鲜明的两个特点是什么呢?……”又是那个穿中山装戴眼镜的副教授,面有菜色,听声音总让人觉得他只有半边肺。“看看,看看,党的知识分子政策不落实怎么行?!”我曾经指着他跟老爷子说。    “还是看芭蕾舞吧。”我哥说。    “啪”,频道又换回去,“大白萝卜”又抡起来。老太太回自己的卧室去了。    “妈要找什么节目?”    “不知道。”    其实,我大知道啦。老太太才不找什么节目呢。她就见不得芭蕾舞。不要说上剧场看演出了,就是电视上的,她也受不了。这大概跟我考大学落榜那几天差不多,简直听不得人提起关于大学的事。哪怕电视上有一个镜头,心脏都“呼”的一下,跟他娘的被什么东西咬了一口似的。    唉,妈妈,我又开始替你难受啦。    “怎么着,买卖亏了还是赚了?”我接过小惠送来的碗筷,和我哥坐到一条长沙发上。    “有亏有赚。”他在龇着牙抻鸡腿上的一根筋。    “别蒙我啦。别人有亏有赚,我信。区委组织部办的公司能亏了?再说,那些顾问伯伯都是干什么吃的?”    “嗬,我还以为你就会跟老爷子骂骂咧咧呢,看来,你还挺门儿清啊!”他瞥了我一眼,龇牙一乐,“你还别生这份气。这年头,靠老爷子赚钱的人多啦,我算什么。”    他总算说了句实话。要说有时候我还能和他聊两句的话,也就因为他在我这儿还时不时有几句实话。    “见着老爷子了吗?”我问他。    “没有。我没事。”    “光蹭饭?”    “也不是。”他的下巴往酒柜那边一挑。我这才看见,那上面放着一盒新侨饭店定制的生日蛋糕。    我哥回来,跑不了就是两件事。要么就是买卖上有什么难处了,得求老爷子给办办。要么就是误了饭,回来“蹭”一顿。反正家里搁着一位任劳任怨的小保姆,比回他自己那套小单元房里,让老婆忙活强多了。这可不是我说的。这是他自己说的。他的脸皮厚了去啦。不过他今天还算例外,给老爷子送生日蛋糕来了。要说也不例外,他就这么会“来事儿”。老爷子放个屁,他都三孙子似的接着,时不时还来块生日蛋糕什么的,把老爷子哄得团团转。    “想干点什么事,不把老爷子哄转了行吗!中国还是老爷子们的天下。”这也是他对我说的。    我得承认,这又是实话。可惜我不想“干点什么事”。更没那个瘾在老爷子面前装王八蛋。不然,从我哥这儿倒能学到不少糊弄老爷子们的诀窍。    “用现今时髦点儿的说法吧,这么着,老爷子更得把你‘扶上马,送一程’啦。”我又朝那盘花蛋糕看了一眼,笑着。    “我知道我在你的眼里不是个东西。”我哥满不在乎地嘻嘻笑起来,“可你这一套也算不得什么英雄。中国人要是都像你,也早亡国啦。”    “没错儿。咱们俩都不是东西。”我说。    我们俩你看看我,我看看你,突然都笑了。我不知道他在笑的时候想到了什么,我只是觉得他笑得开心透了,只有厚颜无耻的人才能在这么一句话面前发出这样的笑。我虽然也在笑着,在他的笑声面前却感到了一种自卑。因为一边笑着,一边觉得自己的鼻子里、嗓子眼儿里有一股热烘烘的、酸酸的东西漾上来。    他吃完饭就走了,我也正盼着他走。他一出门,我就到卧室找老太太要钱去了。 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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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           来源:中国哲士网  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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